高端访谈

今年是全国政协委员、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副主席杨扬参加全国两会的第十八年。作为中国短道速滑的传奇人物，中国代表团冬奥首金的获得者，杨扬在退役后并未远离体育事业，而是一直为退役运动员的职业转型发声，并就此成立了“冠军基金”。

全国两会期间，她重点关注退役运动员转型出路、青少年体育教育和冰雪运动等社会关注话题。在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杨扬提到，随着体育事业的发展，涌现出全民健身、冰雪经济等新领域，给体育从业者带来了发展机遇，退役运动员无论是在俱乐部做教练，还是作为创业者创立自己的俱乐部，或者跨领域从事体育科研、体育康复等工作，在国外都有不少先例。

“前段时间，国际体育组织在招募有运动员背景的法律专家或者律师，我也在国内了解了一下，发现多位退役运动员在从事律师等法律相关的工作。”她举例，其实运动员是我国体育事业发展的重要人才和力量，尤其更是需要复合型人才，但因为我们没有主动去吸收这些人，以至于他们彻底转型为其他领域的人才，这是个很大的损失，所以，我们要重视运动员的退役转型工作，不单是帮助运动员本身，更是体育事业发展的需要。

谈及体育“饭圈”文化，杨扬呼吁要明确界定“粉丝”和“饭圈”两个不同的概念，只有定义清晰后，才能更精准地应对“饭圈”文化的明显影响。同时，也需要培养更多真正的体育迷，他们懂体育、懂规则、尊重运动员和裁判，具备体育精神、能够接受输赢。

全国政协委员、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副主席杨扬。

南都：近期，全红婵等130位在巴黎奥运会获奖牌的运动员获得终身保障，其中，获金牌的运动员60岁后每月可领6000元。您对此怎么看？

杨扬：国家提供了越来越多的政策保障给年轻运动员，让更多人能够不再因对年老后生活保障的顾虑而过早地放弃体育，这对于体育的发展来说，是一项非常积极的政策。特别是在建设体育强国的目标下，在体教融合的背景下，给退役运动员更多的政策保障，能够吸引更多青少年加入到高水平运动员的行列里，为源源不断的人才培养奠定了基础。

南都：获得荣誉和名次的塔尖运动员只占极少数，我们也看到了不少处于塔腰和塔基的运动员退役后没有得到很好的安置，甚至就业都成问题，您对退役运动员出路有何建议，如何帮助这个群体在退役后依然能够找到“更好的自己”？

杨扬：虽然现在中国的世界冠军非常多，但大家能记住的却不多，大部分拿到世界冠军的运动员是默默无闻的。如何让这些运动员发挥自身能力，服务体育强国的目标，是一个很大的课题。

我退役后开始做“冠军基金”，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帮助运动员进行职业转型。随着体育事业的发展，涌现出全民健身、冰雪经济等新领域，这给体育从业者带来了发展机遇。无论是在俱乐部做教练，还是作为创业者创立自己的俱乐部，或者跨领域从事体育科研、体育康复等工作，在国外都有不少先例。前段时间，国际体育组织在招募有运动员背景的法律专家或者律师，我也在国内了解了一下，发现多位退役运动员在从事律师等法律相关的工作。”她举例，其实运动员是我国体育事业发展的重要人才和力量，尤其更是需要复合型人才，但因为我们没有主动去吸收这些人，以至于他们彻底转型为其他领域的人才，这是个很大的损失，所以，我们要重视运动员的退役转型工作，不单是帮助运动员本身，更是体育事业发展的需要。

我相信，如果把这些运动员的职业转型故事讲好，会让更多运动员看到希望，让他们对未来的职业规划有新的思路和方向。

南都：您对于退役运动员，有没有一些从业建议？

杨扬：虽然我们这个群体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运动员”，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鼓励他们勇敢追梦。我一直认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在运动员退役后，我们首先要了解自己，明确自己的兴趣在哪里，思考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希望运动员不要把自己局限在某个特定领域，而是去做自己喜欢和热爱的事情。我了解到，有不少运动员退役后想创办自己的俱乐部，像我一样，但一部分人在管理等方面的知识还很欠缺，容易走弯路。因此，我们开设了相关的创业班来支持他们实现梦想。

总之，无论是从事市场化工作、社区服务，还是回到原有的体制内，其实都需要做好重新开始学习的打算。

南都：当下，畸形饭圈文化已经影响到运动员日常生活和比赛训练，甚至有粉丝围追堵截和网络谩骂。我们也关注到，中国乒协和羽毛球队主动解散了粉丝群，国家多个部门也在整治此类乱象，您去年提案也有关注此事，如何看待观众过度偏激的应援行为？

杨扬：饭圈文化确实将体育带入了一个非常困难的环境，不仅对运动员，对教练员和裁判也造成了困扰。在饭圈文化的影响下，每个人都变得无处可逃，这不仅对运动员是一种伤害，对粉丝本身也是一种伤害。因此，我呼吁要明确界定“粉丝”和“饭圈”两个不同的概念，只有定义清晰后，我们才能更精准地应对饭圈文化的明显影响。

同时，我们也需要培养更多真正的体育迷，他们懂体育、懂规则、尊重运动员和裁判，具备体育精神、能够接受输赢。

南都：面对网络谩骂，您认为运动员应如何从心态上避免陷入所谓“流量陷阱”中？

杨扬：首先，运动员要学会控制自己能控制的范围，而对于网上无法控制的言论，应调整心态。对于粉丝群或类似的组织，我赞同解散的做法，因为我们的本职工作是比赛和训练，应该果断摒弃外围的干扰，相信这也是国家队解散粉丝群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次，要有提前预案。运动员需要做好心理建设，对可能发生的情况有预期。同时，队伍管理也要在赛前准备、媒体宣传等方面给予支持，为运动员营造一个不受“饭圈”干扰的赛事环境。

总的来说，一方面我们呼吁真正的体育迷支持运动员，另一方面运动员自身也要采取一些自我保护措施，同时，队伍也要给予相应的支持。

3月8日，银川青训一队球员在决赛中射门。当日，“石榴籽杯”2024-2025银川市青少年五人制足球俱乐部联赛在银川市湖滨体育馆落下帷幕。新华社发

南都：您去年的提案呼吁要落实校内每天一小时体育活动、把课间10分钟还给孩子，我们也看到过去一年多地在推动打造“能出汗的体育课”，并延长课间时长到15分钟，您对出现的这些积极变化怎么看？

杨扬：过去十几年，我一直呼吁关注青少年体质健康。现在的孩子们学业负担越来越重，把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一旦他们认为体育不重要，就会把体育时间舍弃掉。不仅仅是家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学校也同样如此。体育课毕竟存在受伤等风险，在保护设施不完善的情况下，学校可能会尽量减少体育课的开设。此外，很多学校的体育老师存在缺编问题。很多人调侃说“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但实际上，情况恰恰相反，很多体育课是由数学老师或语文老师代课的，这也导致了体育教育的不足。

青少年的体质状况确实令人担忧，存在如小胖墩儿、因缺乏阳光导致的缺钙问题，以及近视等问题。因此，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呼吁关注青少年体质健康问题。近年来，国家开始高度重视这一问题，体育在教育中的比重也逐渐增加。这些变化让我感到非常欣慰。

南都：目前保障学生运动的挑战依然不少，有不少学校就反映当前体育老师师资力量缺口较大，暂时还支撑不了每天一节体育课，您认为下一步还有哪些推动空间？

杨扬：关于体育教师缺编问题，我们也一直在进行呼吁。首先，教育部需要确保教师编制不被占用，原有的编制应该得到恢复。其次，随着体育教育的需求和重要性提升，师资配比也必须跟上，这也为退役运动员提供了一个出路，他们可以在退役后继续发挥专业特长，将价值从赛场延伸到教育领域。近年来，我看到很多公益组织，包括“冠军基金”，也在乡村开展体育教师能力建设的工作，这对于补充乡村地区的体育教师的缺口至关重要。

在加强青少年体育运动的问题上，除了学校教育，家长的参与也非常重要。我认为体育习惯需要从小培养，如果家长不主动引导，孩子很难养成运动习惯。比如，我的两个孩子喜欢游泳、骑车和滑冰，虽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陪伴，但我们也乐在其中，体育作为亲子活动的一种方式，是增进家庭关系的好方法。我呼吁更多家庭将体育纳入家庭活动中，父母多花时间陪伴孩子运动，我相信未来作为父母的我们会感激这段经历。

另一方面，电子产品对孩子的影响很大。如果能培养他们对体育的兴趣，让他们在体育场上找到快乐，就会减少对于手机的沉迷。这种习惯需要从小培养，因为随着年龄增长，习惯一旦形成，改变起来会非常困难，不同年龄阶段的孩子对于运动具有不同的敏感度，越早开展体育活动，孩子越容易适应。

在新疆白云国际滑雪场，年轻教练在练习滑雪。    新华社发

南都：您今年两会关注哪些话题？

杨扬：作为全国政协体育界别中的冬季项目代表，我发挥了自己的专长，分享了关于如何通过冰雪运动支持冰雪经济的观点。冰雪运动则是冰雪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切口。

北京冬奥会让冰雪运动有了一定的人群基础。如何在这一基础上让更多人能够持续参与冰雪运动，是一项重要课题。冰雪运动背后涵盖了运动装备、出行、餐饮、住宿等一系列配套服务，形成了一个完整链条，发展冰雪经济具有广阔前景。

冰雪运动一旦成为爱好，往往会伴随一生，甚至带动全家参与。这种持续的参与有效推动了冰雪经济的发展，但中国的冰雪经济在器材方面，如头盔、手套等装备仍依赖进口，需在科研上加大投入，推动自主品牌的发展。

南都：冰雪运动有淡季和旺季之分，如何让冰雪经济的流量常态化？

杨扬：冰雪运动的爱好者会形成季节性参与的习惯。比如上海每年冬天都有去往张家口的滑雪直航，年轻人早晨带着雪具出行，这种运动习惯持续推动了冰雪经济的发展。

关于如何将冬季流量引入夏季，可以参考一些地区的经验，完善周边设施，例如，崇礼基础设施完备，夏季可开展露营、山地车、徒步等活动，此外，充分利用凉爽的气候条件，带动“夏季经济”的发展。比如黑龙江近年来因冰雪大世界等项目，吸引了大量游客。虽然夏季的黑龙江在旅游方面不像冬季一样热门，但是这里凉爽的气候也吸引了很多冰雪项目训练者前往。据我了解，上海训练基地的一些小朋友在夏天会去七台河的室内冰场进行训练。我相信随着设施的进一步完善，无论是冬季还是夏季，越来越多的人会被吸引到这片“冰雪天地”中来。

采写：南都记者潘珊菊 实习生罗浥萌 发自北京

南都全国两会报道组

编辑：梁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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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潘珊菊

时局观察者，解码军情，纵横防务。

梁建忠

南方都市报编辑